作为第90届奥斯卡的提名者之一，《敦刻尔克》被誉为克里斯托弗·诺兰迄今为止的最佳，收获了极好的口碑。事实上，这是诺导第一部以真实历史事件为基础的电影，为了制造所谓的“真实感”，他在片中引入了许多元素，力求为大家提供一种“沉浸式”的体验(immersive experience)。

某些影评人认为，《敦刻尔克》既充满了试验性，又成功地保留了“诺式风格”。因为它仍具备了一些诺兰电影的典型特征：1.复杂的时间结构（如《盗梦空间》），2.交叉剪辑的使用（如《致命魔术》），以及3.雷打不动的大神汉斯·季默的配乐。在本片中，诺兰和他的团队使用了很多叙事和声音方面的技巧，打造了一部非常规的、颠覆性的战争电影，完美营造了一种紧张的氛围。

电影导演兼作家克里斯托弗·诺兰通过《追随》（1998）开启他的职业生涯。这部电影采取了非线性的叙事手法，时间的表达与故事主题以及镜头语言的应用有着紧密联系。与《低俗小说》的导演昆汀·塔伦蒂诺一样，比起数字媒体诺兰更喜欢用70毫米胶片拍摄影片(也是此公众号名字的由来)，也同样是一名后现代主义者。他喜欢在电影中使用一些后现代味很重的技巧，使得影片充满虚实结合、碎片化、不连贯的叙事(Varma et al. 127)。到目前为止，他已经执导了十一部优秀作品(诺兰作品混剪请看：Films can be anything｜诺兰电影混剪)，对现代电影的传统进行了颠覆性的解构。而17年上映的《敦刻尔克》展示了诺式电影“重新定义战争片”的潜力。诺兰携手汉斯·季默、理查德·金和亚历克斯·吉布森(《星际穿越》的音效师)一起打造了一部既现实主义又创新十足的杰作。此文将聚焦《敦刻尔克》的叙事和声音设计，讨论电影作为一个媒介所能展现出的可能性，并以此说明为什么《敦刻尔克》是一部颠覆性的战争电影。

▍ 叙事

《敦刻尔克》并不是一部传统的战争电影，因为它的叙事特点是人物简单+叙事复杂。诺兰似乎并没有打算在本片中刻画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个人英雄，大多数角色都只有几句台词，因此观众很难与他们建立某种情感联系。“扁平”的人物塑造避免了普通战争片的陈词滥调，比如士兵们讲述他们过去在家的生活之类的桥段。尽管这些套路化的剧情也并没有提供太多有关士兵们的背景故事，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让观众与角色产生共鸣。然而，《敦刻尔克》是关于「事件」(event)和「时刻」(moment)的电影，那些努力想摆脱战争的人往往会选择沉默而不是对话。所以，诺兰选择以突出战争本身而不是战争中的人来讲述这个故事，是一个很聪明也很合理的决定。

此外，诺兰表示《敦刻尔克》主要想体现的是“恐惧的繁琐本质”(bureaucratic nature of horror)，所以他决定不在本片中展示敌方的镜头。非上帝视角的叙述制造了悬念，观众无法「看见」敌人，只能像影片中的角色一样「感知」敌人，这就为他们创造了一种更主观的恐怖体验。

另一方面，《敦刻尔克》采用了非线性的叙事结构。不同的故事线平行发展，相互编织、共同构建出整部电影的中心事件——敦刻尔克大撤退。故事基本从三个角度讲述：1.海滩上的士兵，2.前往敦刻尔克进行营救的游船平民，以及3.喷火战斗机上的飞行员。然而，每部分故事的持续时间(story duration)都不同。陆线的时间为一周，海线为一天，而空线则为一个小时。非常奇妙的是，空线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屏幕的持续时间(screen duration)——即影片的时长(107分钟)。诺兰没有只专注于陆、海或空其中一条线的刻画，而是选择把这三个故事非线性地镶嵌在影片中(Gray 13)。有一些情节不止一次地被展现，以帮助观众理解影片的叙事逻辑。比如二号喷火战斗机被击落的场景出现了两次，但这两次的拍摄角度和取景都不同：

第一次(左)是在43分17秒，飞行员柯林斯的视角，IMAX拍摄的大全景。它是空线故事的一部分，只是为了告诉观众，其中一架飞机被击中了。

第二次(右)大概是在61分37秒，船上平民视角，65 mil 5-perf.，拉背镜头。这是故事的关键时刻之一，因为它标志着空线和海线的重合。飞行员坠海事件既不是船上平民对已发生事情(43分17秒)的闪回，也不是一场“延迟”的目睹。对海线来说，这是故事发展中的一个新情况——这就暗示着海线与空线并不是共享着一条时间线。重复展现的坠海事件让观众意识到，这两条故事线的时间尺度不同(一天和一小时)。这一刻，观众们就能开始明白一点影片的设计，也会期待陆线将如何加入海线和空线。

因此，通过扁平的角色塑造和复杂的时间结构，《敦刻尔克》的叙事展现了它的“颠覆性”。与《拯救大兵瑞安》这样的经典战争片不同，《敦刻尔克》更关注战争下的恐惧，它更多的，是关于生存的一个故事。

▍ 声音

《敦刻尔克》的声音设计有着重要的叙事意义，因为整个剧本都是基于一个叫做“谢泼德音调”(Shepard Tone)的音乐概念完成的。这是一种音调似乎越来越高的听觉错觉。《敦刻尔克》的声音设计也使它区别于其他战争片，因为它的配乐和音效应用了包括谢泼德音调的现代技术。

汉斯·季默旋律性不强的配乐是整部电影的精华所在。他混合了谢泼德音调和诺兰的怀表的声音，在这上创作了几个变调。如此，正如诺兰所说，音乐可以作为一个滴答着的倒计时钟表，从头到尾地在整个电影中运行。季默还采样了引擎声音作为节拍。例如，在《Supermarine》中，砰砰作响的节奏声就是来自喷火战斗机的发动机。

其次，“威廉的尖叫”(Wilhelm scream)也出现在了《敦刻尔克》中。这是在《飞沙河袭击》中使用过的声音效果，是一名叫威廉的角色被箭击中后发出的尖叫声。在这之后，许多经典电影，如《星球大战》系列和《指环王》三部曲，也使用过这种音效。“威廉的尖叫”发生在《敦刻尔克》的开始，当时一艘满载士兵的驱逐舰正在沉没。此外，影片中的其他音效，如心跳和呼吸，砰砰的子弹声，以及人们的呼救声，都为观众提供了极佳的听觉体验，也为影片建立了一种紧张的气氛。

再者，整部电影的声音motif，是持续的时钟滴答声。为了配合叙事，影片的音效也需要体现事件的紧急性和及时性。滴答作响的时钟是时间紧迫的隐喻，它暗示了整个大撤退和生存的机会。这是《敦刻尔克》的第一个声音，一直持续到影片的最后一幕——主角坐在回家的火车上思考。滴答声的停止给观众带来了一种疲惫感，这让他们体验到主角当时的感觉。

因此，《敦刻尔克》的声音设计以悬疑的配乐、各种奇妙的音效和新颖的声音motif展示了它的创新与颠覆。季默曾创作过的《珍珠港》的配乐《Tennessee》，旋律悠扬很受好评，但《珍珠港》是一部战争爱情片，与《敦刻尔克》不同。这一次，季默并不想强调音乐的旋律性，而是选择了一种更激进的创作方式，这也让《敦刻尔克》不同于传统的战争片。

▍ 结论

综上所述，通过创新的叙事和声音设计，诺兰制作了一部强烈的、悬疑的、颠覆性的战争片。《敦刻尔克》摆脱了传统战争片的套路，让观众沉浸式地感受到了战争的紧张气氛。对于诺兰本人来说，与其说这是一部战争片，不如说它是一部悬疑电影，毕竟它也没有像其他经典战争片那样突出英雄主义。此外，通过先进电影制作技术，这部基于真实事件改变的电影真真切切地传达了一种“现实感”，使观众能身临其境、提升他们的观影体验。

作为最具影响力的电影导演之一，诺兰也试图使用叙事结构来突出角色身份和时间的互动关系(Hill-Parks 6)。他不断突破边界，探索超越我们想象的一切新领域，展示了电影改变我们感知世界方式的可能性。